钗头凤--之前世今生

夏日阳光 · 发表于 2003-9-14 19:13:36

钗头凤--之前世今生 
 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前世 
 
 
 浙江，绍兴，沈园。 是他和她的前世。 
 
 他初见她时，只是一个小丫头。 他的表妹，唐婉。 他十二岁时，即能诗文，周围的人，无不羡慕赞叹。 邻家的婶娘，常摸着他的头夸他聪明，又叹： 哪家的姑娘能配得起呢？！ 
 
 婶娘哪里知道，那个瘦弱的小丫头， 早早地住在了他的心里。 再见她， 他十九岁，已长成翩翩佳公子， 周围珠围翠绕， 他却只记着唐婉。 终于，在沈园，那一池的春水边， 惊鸿一瞥， 她的笑，比那年的春风还要醉人。 
 
 神仙眷侣也不过是如此吧？ 他携她的手，听她念新写的诗词， 心中的惊喜，如浪一波一波涌起， 如此的才华横溢， 是他没有想到的。 原来， 她有这么，好。 
 
 知已总是难求的，他感谢上天。 唐婉却是一贯的精灵古怪，她为他研墨。 一派温馨中，忽然用葱指沾一点墨汁儿， 点在他的腮边，然后跳开大笑，看他成了花脸儿。 他去捉她，她的长袖轻轻拂过他的手，又滑开， 捉住了，他去吻她， 她笑着躲开。 从没见过如此爱笑的女子呵！ 他的心，如沈园的春水， 被她吹皱。 
 
 他对母亲说：我要娶她。 
 
 母亲叹气，旧式的女人，讲究的是相夫教子， 她不明白，那小小的女子，怎的一心想着写诗弄词。 然而还是不忍儿子失望的， 因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爱情，正殷殷地等母亲点头。 那年的春天， 大红的花轿，抬来了他的新娘。 
 那一夜，星光温柔，春风撩人， 他和她，没有明天似的，抵死缠绵。 
 第二日早上，自是起晚了。 唐婉推醒他：还要敬茶呢。 两人梳洗，他看她画眉，不禁要伸手帮她， 闹作一团。 丫环来请，方匆匆出去。 
 
 大堂上，母亲早已端坐久等。 唐婉敛目收眉，接过丫环递来的茶，恭恭敬敬献上。 母亲却没有接，唐婉一惊，抬头寻他的目光， 如受惊的小兽。 他的眼中有焦虑，看向母亲， 母亲终于还是接过茶碗，脸上，一直没有笑容。 
 时光飞快地流过。 一天，一天，唐婉不快乐。 她不再笑了，也不再写诗，渐渐消瘦下来。 他心疼地搂她入怀，问她， 她不答，心里薄薄的不满， 像春天的草，开始疯长。 
 
 这边厢，母亲发话了： 成亲这么久还没有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择日，将为他纳妾进门，以备生育。 
 
 他自是扭不过母亲。 心里尽是不满和疼痛，唐婉，她会怎么想？ 他不想要什么妾室， 他只要她，他的唐婉。 那清丽的小女人呵，笑起来媚眼如丝的样子， 口齿伶俐地对着他念新写的诗文， 淘气地把墨汁儿涂在他的面上， 他怎么能， 再和别人？ 
 
 那纸休书，提笔时，他的泪，终于落在纸上。 她在一边为他研墨，一如从前。 看着心爱的人写休书， 唐婉已经麻木。 写罢，放下笔， 他反身一把拥住了她， 把头埋在了她的胸前，尽心尽意地， 痛哭一场。 
 
 她却没有掉一滴泪， 她要让他记得她的笑容， 她要笑着回忆他和她走过的好日子， 那是只能让人微笑的甜蜜。 
 
 男婚女嫁，自此各不相干。 
 几年的光阴飞快掠过， 一日，春光正好， 赵士程（体贴入微的新夫）和她出去散心。 城南禹迹寺，沈园。 还是那一池的春水， 水边临影自顾的她，眉梢已有痕迹， 当年， 在这里， 他见到她， 她的笑容， 他爱上她， 他娶了她， 他离开她， 而今， 她却还在思念着他。 听说他已再娶，新人温良贤惠， 他已忘了她吗？ 
 
 正胡思乱想， 一抬头，唐婉楞住。 他在不远处， 正也楞楞地盯住她， 仿佛不相信似的， 贪婪地，渴望的，求恕的， 盯住她的脸。 
 
 唐婉会过神来，她不能失态， 她的丈夫， 正在不远处也看着这一幕。 那是个好人，她不能负他。 于是，唐婉对着旧爱， 微微一笑，轻轻地点头， 然后转过身，走到丈夫那一边， 若无其事地说： 我累了，我们去那边歇歇。 
 
 他在一边， 心里早已是千回百折。 目送唐婉离去，他再也忍不住， 提笔在墙上写下那阕[[钗头凤]] 是谁错了呢？ 她离开后， 他才知道， 自已是多么地 爱她。 
 
 十年前的点点滴滴， 原来可以如此清晰， 他错了，他远比自已想像中要爱她多得多， 等他现在知道， 晚了。 遇见她的时候， 她的眼神，如此平静， 为什么不恨他？ 
 
 
 余生，他断定自已不会再快乐。 几十年的光阴里，他入仕途， 北上抗金，然后入川蜀做官，无论到哪里， 他的心， 都留在那一年的沈园， 那个春天， 初见她的时候。 
 
 他不知道， 唐婉后来又独自到沈园， 看到他墙上的题诗， 百感交集，回到家中，不久，抑郁而死。 他的爱， 害了她一生。 他也不知道，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叫着他的名字， 她和他一样， 永远不能忘。 
 
 几十年后的一天，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翁， 站在沈园，当年题诗的墙，已是半面破壁。 上面的字，却还依稀可见。 他含泪写下了一首诗， 为她。 一生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过去， 他只印证了一件事， 他爱她。 他只希望，有来生。

夏日阳光 · 发表于 2003-9-14 19:14:19

今生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筏心事，独语难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零，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周末下午。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他起身收拾好桌上的东西， 走出办公室，手机响了。 是妻子打来的，她晚上单位有事，不能回家吃饭了。 也好，一个人懒得再回家弄饭， 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 看时间还早， 就慢慢地逛回家去，三站路，不远。 难得一天清闲，他要好好放松一下。 
 
 走在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周围擦身而过的尽是一对对情侣， 他尽量让自已放慢脚步，悠闲地走着。 手机又响了，有短信， 他不经意地掏出来看， “思君若满月，夜夜减清辉，吻” 他的脸上不禁浮出一丝笑， 很快，又收回笑容，朝四周看看，没人注意他， 他觉得自已有些神经过敏了。 
 短信是林发来的。 那个古怪精灵的男孩儿， 他们的认识，已有一年多了。 在朋友一次偶然的聚会上见到林， 那是个很热的夏天， 林却让人感觉到清凉。 
 
 高挑的个儿，有些瘦，皮肤晒成小麦色， 短发，很亮的眼睛，一笑眯起来，弯弯的， 身上一件简单的蓝色棉质衬衣，米色的布裤子，皱皱的， 赤足穿一双只有一根带子的凉鞋， 脚踝纤细，系着一条银脚链，脚趾干净透明。 
 
 一身平淡无奇的打扮，却透着别致， 静静地坐在那儿，很文静的样子。 他一身汗地赶到，看到林，他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朋友为他介绍时， 他对林笑了笑， 他只觉得用“熟悉”这个词来形容最适当。 林的笑容很熟悉，林的声音很熟悉，林的动作很熟悉。 他有几秒钟的迷惑， 他是谁？我在哪儿见过？ 我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一个男孩子如此兴趣？ 很快清醒过来，快三十岁的男人了！ 
 一顿饭吃得很是愉快，林坐在他的对面， 话不多，只是微笑着听他们胡扯， 最后大伙儿都有些喝高了， 话题也开始有些荤，在座的女性，都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林还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目光中有孩子般的清澈。 他忽然就住了口。 
 
 后来的认识就顺理成章了。 他帮过林一次小忙， 林请他吃饭。 那一次林没有穿得像个学生似的出来， 很正规地穿着西裤，很白的衬衣，甚至还系上了条领带， 脸上很干净，看得出刚用过爽肤水清过， 林的肤色非常衬纯白，性感中透着天真。 那一顿饭，他才发现林是个淘气的家伙， 古灵精怪的，有张利嘴，他常常被林说得一楞一楞的， 和第一次见他时大相径庭。 他坐在那儿，看林打着手势说话，神态活泼从容，妙语连珠， 有时绕绕自己的发丝，笑眯眯地直视林几秒钟， 不转开眼睛， 他的心， 忽然，就动了。 
 
 林的职业是老师，他开始不信， 林怎么能教好小孩子啊，他自已还像个孩子呢。 林就得意地笑。 那次饭局过后，他们的联系多了起来。 也不过是有时通个电话，闲扯几句， 林在那头没心没肺地笑他， 他在电话这一段，要很小心很小心才能控制住， 不让自已的情感溢出来， 怕林听到。 
 
 见面很少， 一年了，都是当时的那一帮朋友一起出来聚聚， 他有时很累， 想到林在，也就去了。 林在人前还是一样的文静， 他就朝林，用眼睛笑笑， 心照不宣的，一个夜晚就过得很愉快了。 
 
 现在， 周末的黄昏，热闹的街上，是林传来的短信。 这家伙！ 思君若满月，夜夜减清辉，吻。 林思念过自已？林为什么敢对一个男人说吻？ 他摇摇头，从来分不清林的胡闹是真是假， 对于林，一个男孩儿 他没有想好，何况已没有资格。 
 
 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一个短信： 什么事儿？ 有些公事公办的口气，可是， 不然说什么？ 
 
 林没回音，倒把他的心撩得痒痒的。 想想打个电话过去。 林的声音一如平常时的欢快： 周末啊，干嘛呢？ 他楞了一下，很快回答： 陪老婆逛商场呢！ 他在那头笑：好吧，你慢慢逛吧，改天再联系。 
 
 收线，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来， 在怕什么？ 抬起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他现在只想快快回到家， 洗个澡睡一觉，好好地睡一觉，什么都不想。 
 
 做梦了。 自从认识了林，他老是做这个梦。 梦境都是模糊不清的，时断时续，但内容都差不多。 他梦见江南的水乡， 很古老的房子，残墙破瓦的，还有一个人朦胧的身影。 古装，人的脸看不太清，一晃而过。 梦并不吓人，只是古老。 所以他没有当回事儿。 
 
 他哪里知道， 他和林的前生， 那一段著名的纠葛的情爱。 
 
 今生，重又开始，只是当年才女唐婉却成了男孩子林。 
 
 惊醒过来，一看，时间还早，才九点钟。 妻还没有回来，加完班和同事们吃过饭，他们会送她回来， 他倒不担心。只是，那个男孩儿？ 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了， 中了邪似的，就是想见他。 
 
 半个小时后，他和林坐在了一家酒吧。 对妻撒了谎，说有朋友叫他去玩。妻从来不限制他，反而让他有些内疚。 那一点内疚，在见到林之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他只穿着一件宽大的恤衫，配条牛仔中裤， 光脚穿一双细带子绕过脚踝的凉鞋，身上有“鸦片”的香水味。 奇异的柑桔清新和烟草的颓废交织混合，他有些头晕。 
 
 林笑眯眯地直视他的眼睛： “想我了？” 他干笑两声， 林再问：“真的不想我？” 他的唇边有狡捷的笑意。 他沉默半饷，抬起头： “想。” 
 
 他上瘾了，谁能抗拒鸦片？ 
 
 林的小屋尽是桅子花香，灯光暧昧， 他抚着林的肌肤，每一寸，都细腻无比。 他吻林，林瞪着眼睛看着他，他感觉到了， 也睁看眼睛看林，两人近在咫尺地笑了。 然后，他要林， 一次一次，直到林瘫软在他的身下， 喜极而泣。 林咬他的耳朵喘息：你有这么好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地好， 结婚太久，什么都变得平淡无奇，他老觉得自己老了。 林让他新鲜。 林就在他的怀里，静静躺着，不说话。 他的心尖上一阵疼痛， 这个精灵古怪的男孩子， 现在他的怀里，他真的得到他了吗？ 他低头再吻林，蠢蠢欲动， 林抓住他的手笑着求饶， 那一夜， 他没有回去。 
 
 妻是相信他并放心的， 并没有问他。 他却自觉像是做贼心虚，第二天下班来， 买了妻最爱吃的荔枝， 深红的壳一颗颗剥下，他心思有些惶惚， 这些荔枝，多么像林的唇。 
 
 心，是再也回不来了。 
 深夜， 他盯着妻睡熟的脸，也曾青春过， 也曾有紧绷的肌肤和光泽的唇， 曾陪他走过最难的青涩的开始， 直到今天，一切都稳定下来了， 并且他们还准备要个孩子， 妻一直对他很好，包下所有的家务 他也曾深爱过妻， 好像很坚固完美的一切， 却在遇见他之后， 溃堤泛滥。 
 
 是他前生欠林。 
 
 林牵着他的心，一举一动， 他喜欢林的灵气和笑容， 他从来没有想一个人能想到如此具体的疼痛， 一夜一夜， 为林失眠。 深夜，妻睡着了，他起身给林电话。 他的声音清澈温暖， 林说：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的心尖又是一阵疼， 天，林想他了，他却不能见林。 林不语， 但林很快笑起来：逗你呢！ 他却隐隐不快：你不想我吗？ 林哄他：乖，快去睡啊！明天见你。 他心满意足地去睡， 睡不着，忽然脸上一阵发烧，他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孩子？ 而林， 有没有像自己一般的真心？ 
 
 他们在他的小屋里幽会。 做爱，没有明天似的做爱。 他和他的身上尽是汗，林咬他的肩，如小兽一般， 他叫疼，林说： 让你记住我嘛！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详。 一夜情话，好像明天再也不能相见一般的。 面对着面，手握着手，眼睛对着眼睛，他们说话， 说所有的一切话题， 除了明天。

夏日阳光 · 发表于 2003-9-14 19:15:01

林从不问他怎么办， 从来不提他的家庭妻子， 林从来都是个简洁的人，林只要爱他。 而他不能不想。 对于这个精灵一样的男孩子， 没有把握。 
 
 一天上班， 他收到一大束的红玫瑰，新鲜欲滴。 足有九十九朵，上面一张心型的小卡片： 我想你。 
 
 他四周望望， 花童送来时，想必已有太多的眼睛盯着， 此刻正在他的门外偷偷私语呢。 他有些气恼林的张扬， 然而回过头看看那一大束花， 眼窝，悄悄的， 湿了。 
 
 没有人这样对他， 时时的惊喜，像孩子一样宠爱。 然后像孩子一样腻在他的怀里， 要他的爱，对他说，他有多么好。 
 
 离婚吧， 他想。 
 
 在那一大束的玫瑰面前， 他下了决心。 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要这个精灵一样的男孩子。 
 
 然而开口是很难的， 妻何其无辜。 男人的心硬起来， 什么都拦不住，他收拾几件衣裳， 搬了出去。 
 
 林没有特别的惊喜， 只是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 轻轻地拍打他。 林轻吐一口气： 乖，从此你是我的了。 
 
 下了班，他第一个冲出办公室。 从前吃现成的，不急，现在，他要好好照顾他的林。 他去菜市买菜，很久很久没有下过厨房， 有些笨拙，手忙脚乱地忙出二菜一汤来。 烫青菜，糖醋小排骨，蘑菇汤。 林下班比他要早， 他却不许林下厨， 为心爱的人做饭，他擦擦脸上的汗，心甘情愿。 林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绕着他， 林笑眯眯地说：嗯，好香啊。 他顺手揽过林，吻过去， 一餐饭，总要过很久才能做完。 
 
 晚上，林会备一点红酒和小食， 和他对坐，林的眼神潮潮的， 林握他的手，不时的吻他， 一口红酒噙在林的唇里，一滴一点传到他的口中， 他的舌尖微甜，他有些不能自控。 这样的夜晚，多好啊！ 他愿意，这样， 和林一生。 
 而那是谁说的？ 世上的感情，都是千疮百孔的。 日子久了， 他渐渐明白。 
 
 他的那些看似学生气的衣裳， 一坐就皱皱的，棉布的衣裳， 件件都要他快一个月的薪水。 他才知道，林有多么富足的家庭。 而林跟了他， 他就不能让自己的爱人过得不好。 林是不在意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从没有送过林任何一件礼物。 有些羞愧了，问林喜欢什么， 他笑： 我喜欢你。 
 
 不是不体贴的。 他的薪水不低，却明显的不够。 夜晚对坐的红酒，是林买回的， 每一瓶都昂贵无比。 他才知道，每一夜小酌的代价。 其实他不想让林操心这些的， 他要林，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但终究还是会有自卑与不快。 妻在等他回家，找他谈，说不了两句，只是哭。 他夹在妻的眼泪和他的笑容间， 终于， 感到了， 一丝苦涩。 
 
 没有人会有那么好的耐性， 一日，微醉的林，第一次问他： “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属于我一个？” 
 
 他不语。 他真的问了， 一切， 
] 多么像一个俗气的电视剧。 见他不语， 林笑，眼神有些迷离，双颊微红， 跟着眼圈也红了： “你不爱我！” 
 
 林，奇怪精灵一样的林， 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对白。 像一个细瓷的花瓶儿， 有了第一道裂痕。 他把林的头埋进自己胸膛，心想， 原来，并不是无怨无悔啊！ 
 
 想完又在心里骂自己： 太自私！ 
 
 他只问过那么一次， 酒后的事情，可以不要自尊。 和他一辈子，他是千肯万肯的， 他知道，自己第一次看到林， 就已倾心，只是他是个男孩儿。 
 没有欲擒故纵的事情， 林只是一直在等他， 他老是觉得， 他和林是有缘份的。 现在爱了， 林终于鼓起勇气借酒劲儿问他， 如此简单的回答，你跟你老婆离，或不离， 他却不说话。 
 
 心寒， 只是一夜间的事。 自此， 林不再提起旧话。 
 
 分开只是因了一件小事儿。 林买回一件棉布的裤子，灰灰的颜色， 很普通，价牌上标着的，却又是近四位数的价码。 他说了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要买这么贵的衣服啊！ 
 
 林奇怪地看他， 仿佛他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 林说： “为什么？我喜欢这个牌子啊。” 
 
 他忽然气馁，是，林喜欢。 他还没有资格管林。 
 
 他的眼睛里，清楚地表达着这一层的意思。 他二话不说， 收好自已的衣物，像当初离开家一样， 离开了林的小屋。 
 
 林没有追他。 
 
 打死他也不相信， 分手， 原来真就这么简单。 
 
 在酒店住了两日，难免心生悔意， 他打电话给林， 林口齿清楚地对他说：我们算了吧。 如此地，决绝。 
 
 挂了电话好长时间， 他都会不过神来。 为什么？ 就因为那条该死的棉裤子吗？ 他知道， 他要的，他给不了。 
 
 
 自此，他竟再也没有见过林。 电话，林是不接的， 单位，他不敢去找， 林的小屋也没有人住了，想必住回了家。 要想找一个人其实不难， 他没有找到林， 是缘份不够。 
 
 妻一直都是谅解他的， 他的心里千回百转，想想，回头是岸啊。 只是在睡不着的夜里， 他为林， 流下过眼泪。 
 
 转眼又是春天。 妻要他一起去公园里玩儿。 春天的意思已是很浓了， 风柔柔的， 妻口渴，差他去买矿泉水。 他走到不远处的小卖部， 才掏出钱来， 发现前面匆匆掠过一个身影。 米白色的裤子，高挑的个儿， 短发， 他呼吸急促起来，是他吗？ 
 
 他顾不得拿饮料， 朝着背影追过去， 他不敢喊，这时，那个身影转弯了， 不是林。 
 
 是个相仿的男孩儿， 不是林。 他站在公园的大门口， 身上，居然出了一身的汗。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 那一刻，他绝望地站在那儿。 
 那个梦，在和他相处的日子里， 再也没有纠缠过他。 却在从公园回去的那一夜， 重又回来。 
 
 梦里，第一次看清楚了一切。 还是古老的江南水乡， 那题了字的半壁破墙， 沈园的一池春水边， 惊鸿一瞥， 相依画眉的缱绻， 忍痛离别时的绝决， 再次相见时的无奈， 题诗时的锥心。 他转身的浅笑，和现在的林， 明亮的笑容相交融，分不清， 一幕一幕， 电影般地在梦中过映着。 他叫林的名字：唐婉！！！ 他从梦里惊醒过来。 
 
 从床上坐起， 汗湿透了睡衣。 他偷偷看一眼熟睡的妻， 轻轻披衣走了出去。 阳台上， 他点燃一根香烟。 明白了。 事已至此，他终于明白， 那是他和林的前世。 
 
 他忽然就难过了， 前世， 他负了唐婉。 而今生， 他追随而来， 他却仍是，负了林。 
 
 眼泪，慢慢地在心里决堤， 这一刻他在想， 如果林再给他机会，多问一次那个问题， 他会肯定回答， 是。 他不会再让今生错过， 只是， 还是错过了。 
 流下眼泪的时候， 他终于发现， 自己， 是多么地， 爱林。 
 
 
 
 
 
 后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是我最最喜欢的一句诗。 我总在想， 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惊鸿一瞥， 能让一个男人怀念几十年， 前世，他怀念了她一生。 至死不忘。 今生， 他没变，她却变成了林 他和林在一起， 却也只能分开。 爱情，同志间的爱情， 是多么地脆弱。 想珍惜的时候， 总是， 来不及。

雨儿 · 发表于 2003-9-14 21:16:02

我知道这个的，是陆游跟他的妻子唐婉的爱情故事吧，

夏日阳光 · 发表于 2003-9-14 22:15:59

是的雨儿好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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