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盘事件

井小白

他果然还活着

Aily

《光盘事件[BL]》 第138节
作者: bgaxp
   

日期：2009-10-21　00:56:22

　　离开土地局，两辆车一前一后，直奔柯柯镇。在钟强的坚持下，他们并没有走国道，而是选择了一条乡村公路，这样走可以途径当年的矿山。都兰就像是青海的缩影，地广人稀，五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生活着不到七万人。这一路上，钟强就没看到几个人。世界都是荒凉静默的，只是远方偶尔升起的一两缕白色的炊烟，才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有一次我开夜车走109国道，整整一夜，除了我，就只看到一辆汽车，还有一台藏人的拖拉机。”钟强的耳边又响起了许军的话语。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前面的车停在了一个山脚下，钟强知道，铁矿到了，他随着众人走下汽车，踏上那坚硬的土地。在别人的指点下，他抬起头向半山腰望去。青灰色的山，生生地被挖掉一大块，露出了奇形怪状的岩石。岩石成红褐色，就像张牙舞爪的妖怪，钟强心生寒意。
　　“我们哪有什么技术，就是露天开采，把炸药埋在山上，一放炮，炸下来的就都是矿。”
　　钟强盯着那些裸露的岩石，仿佛又看到工人们炸山的情景。他顺着山脚向前走，一个小山坳里，紧挨着有三个四方形的深坑，坑里坑外，还零星散落着一些铁管，都生了锈。
　　“他们都住在地窝子里，一个地窝子住十二三个人吧。”
　　“每个地窝子都有一个女人，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晚上轮流陪他们睡觉。她们不要钱，只要有口吃的，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
　　“我的工作，就是管理那些男人，还有他们的女人。”
　　钟强闭上了眼睛。残酷的自然条件，与人的卑微、渺小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许军、张宏伟，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男人、女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熬过了那么多年，他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催促声中，钟强走回汽车。临上车前，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致命的红褐色，永远定格在他的记忆深处。
　　绕过山，公路的两侧又出现了大片灰蒙蒙的白色。“柯柯盐湖。”王队告诉钟强。“柯柯”也是蒙语，青色的海。钟强心中感叹着，那些先民得有多么博大的胸怀，才能给这片不毛之地起了一个如此富有诗意的名字？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终于把白色抛在身后，眼前出现了一片低矮、灰蒙蒙的建筑，最显眼的，是东边一座水泥做的水塔，在周围的红砖与黄土坯的建筑中，显得分外稳重与大气。
　　柯柯镇到了。

　　在派出所得到的消息，让钟强沮丧、甚而绝望。张宏伟的确曾住在镇子上的铁路宿舍，但三年前就离开了，去向不明。
　　三年前，钟强记起，正是三年前，许军来到了自己的城市。
　　许军他们曾租住的宿舍，位于小镇的东部，是一排红砖建的砖房。那儿的人还记得“马老板”和许军。在他们的印象中，马老板沉默寡言、深居简出，倒是许军还比较活跃，与邻里相处甚欢。
　　砖房的东边，是三个人工建造的水池，原来是为了附近的油库防火用的。随着时间的变迁，水池的边缘逐渐长出了芦苇和水草，有时还会有野鸭出没其中。
　　“有时是马老板，有时是许军，有时是他们两人，就站在芦苇荡里，看着东边，一站就是好长时间。他们很怪，也不见他们说话，就傻啦吧唧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此刻，钟强就站在芦苇荡里，遥望东方。微风拂来，芦苇轻轻擦过他的脸庞。他叹了口气，点着了根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许军的电话。
　　“强哥。”许军的声音永远充满了活力。
　　“许军，你——还好吗？”
　　“我挺好啊，”许军笑出声，“你怎么这么问啊？”
　　“没什么，”钟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是想问你定没定下来哪天走。”
　　“还没定呢。”
　　“哦，我在外地出差呢，得过两天才能回去。”
　　“又出差了？”
　　“嗯，等我回去你再走吧。”
　　“没问题，我等你。”
　　钟强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挂断了电话。
日期：2009-10-21　12:00:21

　　钟强决定连夜返回西宁，并预定了第二天飞往北京的机票。
　　张宏伟去向不明，在此地的调查已经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钟强清楚，通往张宏伟最近的一条路，就是许军，尽管这条路上铺满了荆棘。
　　青海之行最大的收获，是证实了张宏伟依然活着，而且张宏伟与许军间存在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至于他们两人在光盘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钟强不想再去猜测。无论如何，他都要面对许军，就等着他的答案吧。
　　让钟强聊以慰藉的，是许军对他说的看起来都是真话。他突然想到了韦小宝。韦小宝说过，最高明的说谎者，不会句句都是假话，十句里边有一句就够了。这个世道，谁知道谁呢？
　　没有找到张宏伟，钟强多少有点庆幸。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他一时也想不清楚。

　　车行不久，钟强就从王队手中抢过了方向盘。王队已经开了一整天车，他不忍心让他继续劳累。“让我感受感受在高原上开车的感觉吧。”他对王队说。
　　黑夜中的国道异常寂静，坐在车里都可以听到车轮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这路也不错啊，怎么我听说不好走呢？”钟强叼着烟，眼睛直视着前方。
　　“明年开春雪化了，你再来看看，那路就没法走。没办法，就这个气候，年年修，年年冻，然后再修。”

Aily

《光盘事件[BL]》 第139节
作者: bgaxp
   

　　“哦。”钟强点点头，夜晚的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钻了进来，让人感到一丝凉意。钟强索性摇下车窗，冲着窗外喊了两声，王队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钟强自顾自，唱了起来。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
　　总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想起王洛宾了？他写歌的地方就在前边，不远了。”
　　钟强点点头，继续唱。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见钟强停了下来，王队说，“继续啊，多好听的歌。”

　　“嗓子不行，唱得难听，把歌儿都遭尽了。”
　　“哪会啊，这歌谁唱着都好听。”王队猛吸了一口烟，也唱了起来。
　　“山丹丹花开刺刺儿长，马莲花开到个路上。
　　我这里牵来你那里想，热身子挨不到个肉上。”
　　“花儿？”钟强露出惊喜。
　　“嗯。”王队点点头，继续。
　　“石崖头上的墩墩草，镰刀老了者没割。
　　这个妹我瞅下得早，羞脸大着没说。”

　　“锅头上卧哈着个小猫娃，尾巴哈搭着个锅盖上。
　　炕里头睡哈着闹们俩，胳膊俩胳膊哈紧挨上。”
　　“白牡丹跌着个河里了，紧捞嘛慢捞者下了。
　　我俩人紧挨着睡下了，紧挨嘛慢挨者亮了。”
　　“真好听，教教我。”
　　“好啊。”
　　古老宁静的高原上，汉子们的歌声一首接着一首。

日期：2009-10-21　15:46:40

　　得知钟强要走，侯讯一大早就赶到宾馆。钟强把海西之行详细告诉了他。
　　“张宏伟化名马志伟，在柯柯生活了七年。离开柯柯的去向，我推测有几个地点，一个是仍在青海，另一个是在甘肃，这些年他的生意网络就在这两个地方，很可能当地有人在保护他。当然，还有可能他回到沿海了。所以你帮我盯着点。”
　　“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吧，有消息我及时联络你。”

　　“来去匆匆啊，也没机会和你好好唠唠。”钟强不无惋惜。
　　“谁说不是啊？本来还想带你回家里吃饭呢，见见嫂子和孩子。”
　　“下次再找机会吧。”
　　“嗯。你们下午的飞机？”
　　“是啊，四点多的。”
　　“你看，你们大老远过来一次，也没玩到什么，我今天还得开会，没法陪你们。”

　　“没事啊，咱们哥们，说这些干什么？”钟强一笑。
　　“这样吧，你们上午去塔尔寺，回来吃过午饭，正好去机场。”
　　“也好。”
　　“我还找王队陪你们，那是自己兄弟，你们有什么，尽管说。”
　　“行。”
　　“我得走了，”侯讯看看表，“我马上给王队打电话。”
　　钟强和小王把侯讯送到门口。
　　“你们就歇着吧，别出来了。”侯讯回身挡住他们，又冲钟强神秘地一笑，“老弟，我们青海姑娘怎么样？”
　　“你小子啊。”钟强拍着侯讯的肩膀，笑了笑。
　　钟强向来对宗教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许军曾和他提及塔尔寺，他还真不知道这个藏传佛教的著名寺庙。
　　“找个导游吧。”王队说。

　　“不用，我看看就行。”钟强婉拒了。
　　与钟强想象中的不同，整个寺庙就像个喧闹的集市，游人如织，真正虔诚的参拜者并不多。穿过蜿蜒的小路，塔尔寺的座座金殿忽隐忽现。四周是那座不高的莲花山，起伏徘徊，混着酥油与藏香的余味。
　　偶尔会有摇动着转经筒的信徒擦肩而过，钟强总会多瞄上几眼。刚刚在公路上，他就见识了一个虔诚的信徒，走三步，就跪拜一次。
　　终于，在山脚下，他见到了一家三口的藏民。女人在对着路边一遍一遍五体投地地磕头，男人和孩子漠然地看着她。钟强仔细地看了看他磕头的方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上了山，他又见到一个女孩儿，每走一步路，都要跪下磕一个头，全然不顾周围游客的异样眼光。钟强的心抽动了，或许在女孩心中，像他这样的游客才是怪异的吧。
　　真正让钟强震撼的，是他在一处大殿外见到的场景。一长溜藏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跪在廊檐下原地叩头长拜。他们赤着脚，双手合十，先高举过头，再移到额前，后贴在心端，然后掌心朝下，双膝跪地，五体投地——额着地、唇着地、心着地。
　　“他们来一次，要叩足十万个才回家。”王队在边上介绍说。
　　钟强记得许军说的数字是一万八千个，同许军一样，他也是先看到了他们的脚。“十万次？那得多长时间啊？”
　　“大概四五个月吧。”王队迎着钟强惊讶的目光，“你看他们脚下的地板，一两年就得换一次。”
　　钟强看向地板，他们已经被磨得光亮透薄。
　　没错，许军说得对，这的确是信仰的力量。钟强的心沉沉的，许军，你的信仰是什么，做了这么多事，你的心宁静吗？

　　回到家，已经是午夜了。钟强脱了衣服，就钻上床。
　　“臭死了，去洗澡。”女人从睡梦中醒来。
　　“臭男人、臭男人，男人不都是臭的吗？”钟强嘻嘻一笑，“不洗了，都累死了。”
　　“讨厌，我最烦你这种邋遢鬼。”女人口中埋怨着，却把身体贴了上来。

井小白

急！！！怎么没什么实质进展

Aily

《光盘事件[BL]》 第140节
作者: bgaxp
   

日期：2009-10-21　18:13:19

　　秋意越来越浓了，大地上飘满了枯黄的树叶，李忆农的生日又到了。
　　每年的这个时刻，在生日的前一天，李忆农都会找到钟强。每一次，两个人都会在不知名的小酒馆里，喝个一醉方休。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李忆农曾说，生日那天，一定要留给家里，可那只是个形式，他更看重的，就是生日的前一天。
　　如果放在从前，两个人在一起时，这话听起来，钟强并没觉得什么。可是当今年的生日，只剩他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漫天的黄叶时，他的心疼了。
　　北山并不远，开着车，一会儿就到了。钟强下了车，拿着两瓶酒，拾级而上。临近熟悉的西北角，他看见一个穿风衣的女人，静静地伫立在李忆农的墓碑前。秋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但她却似浑然不觉。走到近处，他看到了墓碑前那一小捧黄色的野菊。
　　“嫂子，你来了。”
　　女人并没有回身，沉默了一会儿，她脉脉地说，“我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记得你的生日。”
　　钟强费了半天劲，才明白那句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叹了口气，站在女人身后，不再说话。

　　“既然来了，就别躲在我身后了，过来吧。”
　　钟强走上前去，打开一瓶酒，倒在墓地的四周。然后又盘膝坐下，打开另一瓶酒，喝了一大口。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喝酒吗？”女人问。
　　钟强想说什么，但憋住了。
　　“是不是你们都不愿意见我？”
　　“你们”两个字分外刺耳，“哪儿有的事儿，嫂子。”
　　“那是不敢见我？”

　　钟强沉默。
　　“李忆农给我留了一封信，我前几天刚看到。”
　　钟强心中一震。李忆农留下了一封信？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新的线索？但这会儿，他不能问。
　　“你不好奇吗？”
　　钟强依然沉默。
　　“那信没有几句话，我早就能背下来了。”女人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你听好了，信是这样写的：
　　对不起，我先走了。

　　这辈子我最对不住的一个人，就是你。
　　我努力去爱你，但做不到。我的心不在，我不想骗你。
　　我懦弱，选择了婚姻。
　　真的对不起。
　　谨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探究真相，现在的选择，是我能为你们所做的最大的贡献。
　　照顾好儿子。

　　最后让我说一次吧，我多么想爱你啊。”
　　女人的声音在秋风中变得空旷，钟强的眼角噙满泪水。
　　“那个人是你吗？”
　　钟强呆坐着，不说话。
　　“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吗？”

　　钟强举起酒瓶，默默地喝了一大口。
　　“两个男人，想想我都觉得恶心。”女人差一点就要歇斯底里了。
　　钟强的手一抖，酒瓶几乎从手中滑落，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抓稳酒瓶。
　　“你今天和他喝个够吧，但我求你了，往后别再来了，把他留给我们家里吧。”
　　钟强一动不动。女人看了他半天，转身急匆匆地向下走，可马上她又返回来。
　　“不会真的有什么光盘吧？”
　　钟强背对着女人，眼泪终于滑落下来，“没有。”他艰难地咬出这两个字。
日期：2009-10-22　11:22:56

　　钟强把玩着手里的可乐杯，眼角的余光透过落地玻璃窗，观察着外面的街景。他估摸着林兵该到了，果然，很快他就看到林兵穿过街道，向店门口走来。进了门，林兵四处打量，钟强靠在座位上，向他挥了挥手，林兵看见，走了过来。
　　“我们今天会需要很长时间，就在这儿吃点东西吧。我刚吃了个巨无霸，你吃什么？”

　　“我自己去吧。”林兵站起来，不一会儿，端着汉堡和饮料回来了。
　　林兵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吧，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钟强微微皱了皱眉。等他吃完了汉堡，钟强对他说，“你下午上班，是吧？”
　　“是。”
　　“今天你可能去不成了。这样吧，你和单位请个假，就说你病了。”
　　林兵看看钟强，取出手机，给单位打了电话。
　　“我不想被别人打扰，把手机关机吧。”
　　林兵照做了。两人走出麦当劳餐厅，钟强像是不经意间想起什么，问林兵，“外文书店在哪儿啊？有个哥们让我给他买点东西呢。”
　　“啊，那可远了。”
　　外文书店在城市的另一端，钟强很清楚。
　　“咱们先去一趟，你带路。”

　　钟强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钻了进去。
　　“怎么，你今天没开车？”
　　“嗯，没开。”钟强含混着回答。
　　到了外文书店，钟强在一楼转了一圈，选了本狄更斯的《双城记》，看了一会儿，然后付了款。

　　出了店门，太阳有些晃眼，林兵跟在钟强身后，沉默着。
　　“对了，哪儿有哥伦比亚？我想买一件登山服，我们那儿没有。”
　　“你也喜欢爬山？”
　　“是啊。你也喜欢？”
　　“嗯。”林兵想了一下，“不过买那个得去市中心，那儿有个旗舰店。”
　　“好啊，正好让你给参考参考。”
　　两人又打车到了市中心。说是旗舰店，但也不大，也就一百平米左右吧。店里人不算多，林兵帮着钟强选衣服。做这种事儿，林兵比他倒是强多了，对款式、搭配什么的，都还有些心得。平素钟强的衣服都是老婆给打理的，他懒得费心去想那些东西。
　　最后，钟强选了一件蓝色的登山服。当他从试衣间走出来，他看见林兵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然后他们又打车，直奔环城高速的入口。下了车，钟强带着林兵走进路边的一个停车场。早晨下高速时，他把车停在了这里。
　　“上车吧。”钟强对林兵说。
　　“我们这是去哪儿？”林兵有点疑惑。
　　“嗯，你不想见见他吗？”钟强平静地注视着林兵，他看见林兵身体一震。
　　“我带你去见他。”
　　林兵僵立在车门边，钟强一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林兵打开车门，上了车。
日期：2009-10-22　15:02:37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闷。快下高速时，钟强找出许军的照片，递给林兵。
　　“这是那个‘私家侦探’吗？”
　　林兵看了看照片，面对他时，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灿烂地笑过。“你们找到他了？”
　　“是他吗？”
　　“没错，是他。”林兵怅然若失，紧接着问，“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钟强冷冷地说。

　　林兵紧紧地闭上嘴，转过头，看向窗外。
　　下了高速，不远就转到了北山。钟强停下车，走到车外，林兵跟在他后面，一言不发。看到“革命烈士陵园”那几个字，一股不像的预感向他袭来，他紧走几步，跑到钟强身前，但一看到钟强冷漠的脸，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兵跟着钟强一直走到西北角，一直到钟强停在一个墓碑前，他才回过神来。他把视线投向墓碑，蓦然，他看到了那张平静的笑脸，那张每当他闭上眼都能看到的笑脸。
　　林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激情四射的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躺在这冷冰冰的墓碑下面呢？无数次，他都在想象他们有缘再相见的那一刻，无时无刻，他都在感受着他的气息、他的体温，感受着他有力的拥抱。
　　即便经历了一夜酷刑，对他的思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
　　现在终于又看见他了，可他看见的，只能是那薄薄的一纸笑脸。
　　“我带你来看他了。”钟强丢下一句话。
　　林兵呆呆地僵立着，他的心碎了，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他的心，碎了。
　　钟强一直没有看林兵，他点了根烟，注视着李忆农的照片，回忆着前一天李妻和他说过的话。
　　“李哥，这是最后一次来这儿看你。”他在心底默念，“往后我会去海边，那儿没别人知道。
　　李哥，那个小王八蛋我带来了，你想怎么处置他？
　　李哥，还有，还有许多，我该怎么做？”
　　烟头灼痛了他的手指，李忆农一直平静地笑着，没说一句话。

　　钟强狠狠地甩掉烟头，看了眼林兵，“我们走吧。”
　　“和我有关吗？是我害的吗？”林兵喃喃道，一直注视着那张平静的笑脸。
　　钟强背对着他，向下走，冷冷的声音传入林兵的耳蜗。“他是个优秀的刑警，在抓捕罪犯时光荣牺牲，他是个革命烈士。”
　　林兵转过身，看着钟强的背影。他的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圈打转，但没有滴落。

Aily

《光盘事件[BL]》 第141节
作者: bgaxp
   

日期：2009-10-22　17:03:31

　　夜幕降临了，钟强缓缓地将车停在海边。他摇下车窗，海风“嗖”地一下钻了进来，林兵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钟强看了他一眼，取出烟，点着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出去。
　　“他就是在这儿长大的。”
　　林兵闻言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但他无法看清，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前面不远，就是大海。”钟强自顾自地说着，“海边有一块岩石，小时候他经常坐在那块岩石上，看海。”

　　林兵把目光投向远处。
　　“他看的是一个岛，他梦想成为那个岛的主人，好躲开这个烦恼的世界。”
　　林兵静静地听着。
　　“慢慢他长大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空想而已。然后，他做了刑警，娶妻生子，注定这辈子就会这么平静下去。”钟强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远远地弹了出去，“然后，他遇到了你，再然后，他的一切就都改变了。”
　　林兵的身子猛地绷紧了。
　　“没错，你给了他一个激情绽放的机会，让他完成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可你就是那个伊甸园的禁果，为了你自己的懦弱，为了你自己的贪欲，你让他陷入巨大的危险而不自知。”钟强越说越激动，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真的是因为我？”
　　“没错，就是因为你，你让他被陷害、被敲诈、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无法自拔，在他死后也不得安宁。你以为你是谁？”

　　林兵万念俱灰，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那么好的一个人，如今长眠于地下，而你这个帮凶，你这个凶手，却还好端端地活着。还有天理吗？”
　　天阴沉沉的，看不到月亮。落潮的海浪声有规律地传过来。
　　“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钟强打破了沉寂，“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算了，不说了，跑了一天，渴了吧？”
　　林兵就像没听到他的话，茫然地看着前方。

　　“给你，喝点饮料。”钟强从后座上拿过来两盒纸包装的饮料，看了一眼，自己留下一个，把另一个塞到林兵手里。“喝吧，喝了你就解脱了。”他心里想。
　　林兵木然地望着前方，隔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你爱他，是吗？”
　　钟强一愣，这几个字就像一把刀，刺在他的心脏。“我不知道。”
　　“可是我爱他。”林兵平静地说。
　　“你别再和我提这个‘爱’字，你不配。”钟强咆哮起来。

　　“我真的爱他。”林兵也喊了起来，“没错，是我害了他，可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每天都在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如果有事也让我去代替。你知道，有了那一夜，我替他死一万次也愿意啊。”林兵慢慢平静下来，“每天我心里都是他。以前我是个很随便的人，可有了他，我一次都没再出去过，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能让我悔过，能让我报答。你找我，打我，你以为我怕你吗？我是在赎罪。”

　　钟强有些惊呆地听着他的话。林兵擦擦眼睛，撕开饮料的包装，取出吸管，顺着洞口扎了进去。钟强眼看着吸管的顶端一点一点接近林兵的口。
　　“别喝了。”他喊了一声。
　　林兵转过来，冲他笑了一下，“我知道里边是什么。他这么走了，你说我还能活下去吗？”
　　“我让你别喝。”钟强一把抢过饮料，“死了，就解脱了吗？要死自己去死，别沾了我的手。”
　　四十分钟后，钟强把车停在火车站前。
　　“活下去吧。”他对林兵说。
　　林兵看着他，不说话。
　　“记住，回去就离开省城，随便去哪儿，越远越好，别让我再找到你。你走吧。”
　　林兵叹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
　　钟强趴在方向盘上，看着林兵的背影，心力交瘁。想想自己也是个懦夫，真正的凶手不找，转捏林兵干什么？
　　交管员走过来，敲敲车窗，“喂，这不能停车。”
　　钟强懒得理他，掏出警徽，向他晃了一下，交管员识趣地走开了。
　　钟强一直趴在方向盘上，他情愿能一直这么趴下去，不再起来。
　　但是不行。他取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Aily

《光盘事件[BL]》 第142节
作者: bgaxp
   

日期：2009-10-23　10:49:14

　　钟强接到许军，又发动了汽车。
　　“没什么精神啊，又熬夜了？”许军笑哈哈地问钟强。
　　“烦，心情不爽。”钟强看着前方。

　　“烦好办啊，咱们找个地儿喝酒去，再吼两嗓子，不就都过去了？”
　　“累了。”钟强叹口气，“陪我去海边散散心吧。”
　　“去海边？”许军收起笑容，“又想李哥了？”
　　“嗯。”

　　两人一时无话。许军取出烟，给两人分别点着了。汽车把喧闹的都市甩在身后，沿着滨海路向海滨开去。
　　天空依然阴沉，汽车越过树林，停在空地的边缘。
　　“我昨天被骂了。”钟强开口。
　　“被骂？为什么？”
　　“有人说我破坏别人家庭。”
　　“还有这种事？那是该骂。”许军笑出声。“谁家老爷们那么废物，要是我，骂什么，干脆就打一顿，打了也白打。”
　　“哎，不是老爷们。”
　　“不是老爷们？”
　　“嗯，是个女人。”
　　“女人？不会你去勾引人家被人扇了耳光吧？”许军哈哈大笑，“还是你进步了，去勾引人家老公？”许军忽然闭上嘴，他终于明白钟强话里的含义了。“强哥，我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是李嫂？”
　　“哎，”钟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当警察的真是窝囊，什么事也干不好。”
　　“强哥，你别太自责，早晚有一天，大家都会明白你的。”

　　“我是真窝囊，而且越来越不像个男人。”钟强看着漆黑的窗外，伸了个懒腰，“我今天差点做了一件蠢事，想想都后怕。”
　　“哦？”
　　“我差点杀了一个人。”
　　“杀人？”许军严肃起来。
　　“那个人我早就想杀。我昨天一夜没睡，终于下定决心要杀他。”
　　许军紧张地看着他。
　　“刚刚就是在这儿，我都动手了，但最后终究没做。我忽然间明白，我只是个警察，我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我他妈地真窝囊。”
　　“强哥，”许军的心被刺痛了，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静夜中只有两个红色的烟头在闪亮。
　　“强哥，”许军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不是警察，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
　　“是啊，你不是警察，你可以去杀人，对吗？”钟强转过头来看许军，黑暗中，他看不清许军的眼睛。“那你去吧，那个人的名字叫林兵。”

日期：2009-10-23　15:09:21

　　“这一天终于来了。”许军平静地注视着黑夜。“你想要杀林兵，说明他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钟强沉默着。
　　“你什么时间知道的？”
　　“这重要吗？”钟强双眉紧蹙。
　　“也是啊，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当初狠狠心，把他杀了就好了。”
　　“为什么不杀他？”
　　“我下不了手。”许军理了理头发，“本来就没那孩子什么事，被我给拽了进来，还被我们折磨得那么惨。如果我没想错，他在你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吧？”
　　“是。”钟强冷冷地。
　　“是我把他害了。”许军独自点着一根烟，“那天我去找他，在楼下看到了你的车。我本来是想劝他离开省城的，但是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那你更应该灭口。”
　　“有必要吗？”许军的笑容很惨淡。
　　“你就不怕林兵去做证人？”

　　“不会的，你不会让他去的。”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你这不是冒险吗？”
　　“强哥，你还记得吗，我们在一起谈论了多少次案情？你和我说得很详细，但是我发现，你从来没提起过林兵，没提到光盘的内容。于是我知道，李哥在省城的那一夜，是你的软肋。那是一个你必须保守的秘密，连我你都不说，你能把它捅到队里去？”
　　钟强侧过头，吃惊地盯着许军，就像从未认识他一样。“你还能平静地说出这些？”
　　“不平静，还能怎样？”许军躲开了钟强的目光，“其实我也想过，除了林兵，没有人会找到其它的证据。退一万步讲，就算林兵做了证人，我又能获得什么罪名呢？最多就是敲诈勒索，而且还是未遂。”
　　钟强琢磨着许军的话，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坐在他身边的，并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弟弟，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钟强极力压抑着自己，他不想就这样爆发。可是许军越平静，他就愈发地怒火中烧。
　　“其实我有预感，你不会放过林兵。我暴露的日子，就是林兵的死期，我没想到你放手了。我原来一直都有侥幸心理，但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他，这一点我真挺佩服你。”
　　“不用你佩服我。”钟强终于忍耐不住了，“许军，你对林兵下不了手，对其他人就能下手？你说本来就没有林兵的事，那又干刘队的家人什么事呢？亏得小强还在你家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口口声声管你叫哥，他在你面前，你能睡着吗？”
　　许军低下头。
　　“还有李哥，纵然他有千万般不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而且就在你面前！和你吃饭、和你喝酒、和你下棋，和你称兄道弟，那么好的一个人，你就下得了手？”

　　“哎，强哥，我不想解释什么。我认识你们太晚了，已经没法收手了。”
　　“许军啊，许军，你真是高手。”钟强边说边晃头，他的心绝望般地撕裂了。

井小白

两个人终于点破了

半调子天使

墨迹墨迹烦躁烦躁

Aily

《光盘事件[BL]》 第143节
作者: bgaxp
   

日期：2009-10-24　17:06:28

　　夜，愈发地深了，许军侧头看着窗外，默默地抽着烟。
　　“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变哑巴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他妈地什么也不知道。”钟强咆哮着，用右拳狠狠地叩击自己的额头，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小声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军哽咽了，“强哥。”

　　钟强迅速地抬起头，再一次爆发了，他侧过身，用手指着许军，“我警告你，别再叫我哥。”他摇着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就如同看见了一个怪物。“从今天起，你没有我这个哥哥，我也没有弟弟。”
　　“那——好吧。”许军擦掉眼角的泪花，颓然地将头向后仰，靠在座椅上。“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我不想问，想说你就自己说吧。”钟强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许军看了钟强一眼，又转过头，“都是我做的，从唐明、张健，再到后来你们的人。”

　　“还有谁？”
　　“没了。”
　　“我是问你还有谁跟你一起干的。”
　　“没人，就我自己。”

　　“那主谋呢？许军，你不会是主谋，对吧？”其实钟强也清楚，主谋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但是他就想这么问。
　　“没有别人，主谋就是我。”
　　“你撒谎。张宏伟呢？他在这里边都做了什么？”
　　“没他的事。”
　　“许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骗我？”钟强霍地抬起头来，“你的话鬼才相信呢。他给了你什么，你这么护着他！”

　　“哎，强哥，我没骗过你。”
　　“许军，”钟强气极而笑，“好个没骗过我！你还想怎么骗我？我被你卖了都不知道，就差乐呵呵地替你数钱了。真可惜你了，晚生了这几十年，不然的话你也可以来个潜伏，来个敌营十八年，你比他们都高啊。那样你也可以成个英雄，千古留名，让后人景仰。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猥琐着赖在我的车里，多可惜啊，许军，咱们认识一场，我真替你可惜。”
　　许军紧紧咬住嘴唇，看着窗外，钟强气呼呼地，转过头去，注视着另一侧的黑暗。过了半晌，许军说，“强哥，这事我真没骗你，最早我来这儿，他都不知道。”
　　沉默笼罩了黑夜，两只困兽，窝在小小的汽车里，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日期：2009-10-25　22:42:51

　　“强哥，咱们兄弟一场，我不想瞒你什么。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许军扔掉手里的烟，看着那一点光亮在黑暗中陨灭。
　　“当年的事，老大一直念念不忘，起初有一些他还想不明白，但慢慢地，他都想通了。自然，几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些事，包括每一个细节。

　　“三年前，我来到这儿，就是要给老大复仇。我开了那家饭店，作为我的容身之地。老大讲究吃，特地雇了个厨子，连带我不仅好吃，而且也懂得不少。
　　“我先盯住了唐明和张健。唐明是个很张扬的人，十一要独自前往泰山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对于我来讲，这是难得的机会。弄清楚他的行程，并不是太难的事。我一路跟随他来到泰山，在夜里登山时，把他推了下去。他原本是要看日出的，结果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了日出。
　　“找寻张健倒是费了些事，自从监狱出来后，他就一直没做什么事。后来我终于在一个宠物市场找到了他。乍一见他，我都不忍心下手了。他原本比老大还要小几岁，可已经满头白发，看上去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但我和老大一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兄弟的背叛。收拾他很容易，我找到他，亮出老大的名字，逼着他喝了三斤多的白酒，然后看着他扑倒在自家的楼门前。那一天奇冷，我就离他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一直站了快五个小时，自己都快冻僵了。

　　“他们就这样被解决了，比我当初设想的，不知道要轻松多少倍。说实话，我一点复仇的快感都没有。
　　杀完他们两个，剩下的就都是你们的人了。他们都是刑侦老手，我必须得格外谨慎。整整一年，我一动都没敢动，只是尽自己的可能去了解他们，发现他们的弱点。想到老大曾经受的那么多苦，我发誓，我不会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死，我要让他们饱受折磨，生不如死，在恐惧中挣扎。
　　“福尔摩斯给了我启发，他的第一个作品《血字的研究》曾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从“30”开始倒数的数字，每天都在我的眼前晃动。我原来就想，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复仇，我一定要采取这个方法。现在，机会来了。自然，我没有能力做到潜入他们的房间去涂写那些数字，于是，我想到了光盘，想到了给光盘编号码。光盘是个很好的载体，可以储存大量信息，而又方便传递。我想对于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它们具有和那些倒数数字同样的冲击力。

　　“我设想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会给所有人同时邮寄光盘，他们从最初就都能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但又有苦难言，因为当年他们做过的事，是见不得光的。我会让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伙悲惨地消失，然后在恐惧中等待自己死亡的来临，后死的人会承受更多的痛苦，这样，从第一个一直到最后一个。
　　“老大曾和我分析说，那件事应该是张少棠一手主导和策划，刘局带领手下人具体实施的。所以我按照我所理解的他们各人应承担的责任，为他们排定了死亡的顺序，就和后来发生的一样。
　　“想当初，那几个人利用手中的公权力，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就在世界上抹掉了一个人，而且还编织了莫须有的罪名，发布通缉令来掩饰自己。他们干的真是漂亮，没有人能从程序上挑出他们的漏洞。我不仅要复仇，还要干得比他们漂亮。我会让所发生的事成为一个无头案，让那些所谓的公权力变成狗屎一堆。
　　“后来我想通一点，那些人都确信老大十年前就已经死亡，知道当年真相的，只有他们四个人。我在光盘中自称‘使者’，提及十年前的海滨，这会让他们在惊恐中感觉到是鬼魂来复仇；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也许会意识到是他们中间的某个人所为，这会让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提防，甚至‘狗咬狗’。而无论是那种情况，都是我更高兴看到的，我就是希望他们在混乱中灭亡。
　　计划好这些事，我所等待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剩下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复仇按照原定的计划展开，只是到最后，稍稍改动了一点。我要让他们自己说出当年的阴谋，为老大平冤昭雪。但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个败笔。
　　这就是整个的经过。”
　　钟强趴在方向盘上，许军平静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又字字击打在他的心上。他一动不动，就如同一具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躯壳。